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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次耶!對現在的我來說好像不太正常。不過我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已。
 
雖然劇情都已經快要會背了,看到好笑的地方還是笑得很HIGH,卻也對比出之後呼應的台詞與橋段的辛酸。一開始長生與孔吉各分踞高索兩端,長生說這丫頭,孔吉說這傢伙;長生說我是這宅子的主人,孔吉說讓我看看你的本事;長生走向孔吉,孔吉作勢逃走。在昌德宮仁政殿的最後,孔吉說這傢伙,長生說看看這丫頭,我可是這宮殿的王呢!孔吉說讓我看看你的臉,孔吉主動走向長生,兩人走向對方,兩人跳躍在藍色的虛空——不是天也不是地,只是虛空。眼睛瞎了才能看到真實,戲劇是繩索、是人生、是虛空。可是在躍起的那一瞬間,我看到了再真實不過的真實。
 
像這樣前後呼應、對比趣味的橋段與台詞太多了。當他們在燕山君面前表演產子的時候,六甲說「我們死定了」;當長生在燕山君面前唱起「寶貝兒子」,燕山君沒有笑;可當孔吉捧著藥哭喊「兒啊」的時候,卻重重打在燕山君心上。六甲說:「我們取笑王上,他笑了;那取笑眾臣,眾臣也應該會笑。」但大臣們完全笑不出來,反為戲子惹來殺身之禍。長生翻開劇本時問:「演這戲誰笑得出來?」七德說:「我們又演太監又演女人,這回演動物又算什麼?」最後六甲死了,七德八福把動物的面具戴在他臉上當作遮面的陪葬,戲子還是要以他最後扮演的身份離世,也說明賤民的生命如禽獸般任人狎玩。
 
第三次看的時候終於可以回歸到戲劇的本身去看這部片子——這齣戲的主角不是長生不是孔吉,也不是燕山君,而是戲劇。導演藉由戲劇與戲中戲,把觀眾的情緒把持在掌心,帶領觀眾進出於虛實之間。一開始,觀眾跟著那些街頭的民眾快樂地看著長生與孔吉在繩索上大開黃腔、大開君王玩笑;第二次同樣的笑謔劇卻令人緊張,因為性命攸關,同樣的橋段演得亂七八糟因為生死一線間。第三次在宮廷屋簷的繩索上則令人又驚又怒——驚的是怕長生這下死定,怒的是他竟不瞭解深愛他的孔吉。燕山君逃避真實,拿著弓箭對孔吉說出真實的台詞、演著虛假的戲,希望逗孔吉開心,也希望看到對方開心的自己快樂;但是當孔吉真的射出那一箭,說:「你的暴政污衊了宗廟社稷......」燕山君面前的虛假突然成了真實,這部片子的虛與實也在此全部翻轉,燕山君驚覺自己相信他,因為這個專門扮演虛假的戲子從不對他說假話。
 
古代朝鮮皇帝是穿紅色龍袍的,為何導演要讓戲中的燕山君穿藍色?燕山君只有在一個時候著紅衣——就是孔吉自戕,燕山君看著昏迷的他,走出房門,走過幽暗長廊,走向綠水的裙底那段。忘記是誰說,在戲中紅色代表的是慾望,我卻覺得這慾望是廣義的,不如說是心願、要求;或許是真實、或許是愛。戲子以紅為衣,王與臣子反以藍為衣,根本不符史實,其中隱喻卻有深刻的意味。
 
有些人在燕山君把綠水扔出房門時笑了,我卻心痛得可以;女人秋扇見捐的痛是永遠的。其實戲中最精湛的戲子是綠水——從頭到尾她都在注意王、為王演戲,演玩伴、演媽媽、演出燕山君要的一切場景。男人在面前時她沒有想到愛,卻在男人離開她之後驚覺何謂真愛——不是陪他扮家家酒,而是陪他注視人生的走索,注視真實(走索的意象,讓我想到蘇童的《我的帝王生涯》)。
 
戲裡的君王與觀眾看著戲中戲,戲外的觀眾跟戲裡的觀眾看戲中戲,同時也看著戲。這部電影簡直像萬花筒。有人說這是部言情片,有人說角色過於簡單;我想是因為這部電影並非演歷史,亦非表現人,而是寓言。在虛實之間,戲劇藉由這些人表現自己。我們看著同樣的情節時哭時笑,看著戲中的虛假反映真實,看著戲中的真實反映身邊的虛假。燕山君穿梭於虛實之間;長生演了一輩子的戲,最後終於因眼盲而發現自己的心盲:「我要是早瞎了就好了。」這話的反面是:「我要是早點看到心與世界的真實就好了。」長生為了什麼演戲?生計?賞金?活命?政治?自由?是政治的諷刺還是內心的醋意?大家都說燕山君迷失了,但長生何嘗不迷失?在韓國,戲劇的本質是諷刺;長生一開始演戲為生計,上京演戲為吸引群眾打賞,入宮演戲是迫於權勢,最後演戲是為了嫉妒;到了最後:「沒想到我還有機會走這高空索,瞎了之後果然感覺很不一樣。」那是因為他終於看到真實的戲劇(我想起戳瞎自己雙眼的伊底帕斯)。最後長生與孔吉的對話,不但在說王,也在說他們自己;主體與客體融合為一。
 
最難過的是燕山君說一無所有那句。在燕山君聽到長生走高空索諷刺自己時,燕山君還覺得興味盎然;等到長生說「厭倦了妓女的脂粉騷味,看上了比女人還嬌媚的男人」時,他才勃然大怒,衝出去要殺長生。我想,他可能自己也不瞭解自己已真心愛上孔吉了吧。或許因為他看見孔吉聽到長生說「受王寵愛的孔吉不可能寫毀皇書」還徹夜流淚幫他求情;也或許是在他心目中,他與孔吉根本不是長生認為的那種關係;或許有性愛,或許有親吻,或許很幼稚,但燕山君下意識覺得決非長生所說的那麼膚淺。注意燕山君拔劍指著長生,長生對他「哈」了一聲,「繼續吧,把這場非現實的戲演下去。」當他看到孔吉哭得悽慘擋在長生身前,長生說你殺了我吧,反正我已經一無所有了。他看看長生,又看看孔吉,再看看長生,頹然荒謬地,他為了孔吉不殺長生,但他也要讓長生知道,其實長生擁有他最想要的,唯一的真實。長生自己卻不知道,簡直是瞎了眼。
 
當眼睛已經看不到外界的一切,走在天地皆失的虛空中,從身邊傳來的那種心的震動,或許是一切的依歸、指標與證明。 
 
我等待著看第四次、第五次。但在這之前,我也要從我的戲中走出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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